第一部分，是哪個想打自己就能打自己。 (18)
關燈
小
中
大
們見到了都覺奇怪，自己的老媽夭折了六個孩子還死了一個丈夫，可從沒見過她哭啊？今兒這是怎麽了？
可奇怪歸奇怪，他們沒法把老母接回來。只得給老母塞了塊饅頭又快步返回去。
第二天，老乞婆被發現死在了巷子口。手裏握著半塊饅頭，眼角的淚仍未幹涸。
☆、那個你無法掩蓋的
? 詭異的天空是深深淺淺的青黛色，就像一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醉鬼。腳下的海水無風起浪，掀起巨幅的水幕。顧萋菲靜立於驚濤駭浪之中，所有的波濤都在她裙底臣服化作熟睡的嬰孩。就那麽方圓一丈的地方，海水清淺游魚嬉戲。
迷蒙中萋菲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她不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反而在裙下的水面中看見自己扯出了個柔媚的笑容。倒影中的人兒有著誇張的深紫色上挑眼影，右眼的眼妝更是一路延伸至額角，在烏壓壓的發跡線斜下方綻開了一朵絢麗的曼珠沙華。
水中青色脊背的海魚甩動脊椎，流線型的魚尾掃出漣漪，打散那個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倒影。
這是誰？
萋菲覺得自己這時一定在疑惑的皺眉，但實際她是在放聲大笑。那笑聲喑啞難聽的像指甲在搔刮著耳膜，但似乎沒人對這種弓雖女幹耳朵的行為表示不滿。
如果萋菲可以聽到海浪那邊眾人心中所想的話她就會知道，非不願實不能耳。
烈焰灼燒肌膚疼痛入骨嗜髓，渾身的血液在飛速流動，脈搏跳動猶如擂鼓。海浪那邊忽然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聲討聲，萋菲心中恐懼不安，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燦爛的猙獰。
這種感覺實在恐怖，就像你被困在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皮質囚籠裏。囚籠中的你哭的越是無助，囚籠外面的那副皮囊就笑的越發猖狂。
顧萋菲，你勾結邪道欺師滅祖！
顧萋菲，你罔顧倫常不忠不孝！
顧萋菲，你嗜殺成性天地不容！
無數高低不同、男女不一的聲音在靈力的擴音下硬生生直插入耳，那個囚籠裏的萋菲絕望的嗥叫，就連囚籠外的皮囊都受到感染，從眼角滾落一顆珍珠樣的淚滴。
我不是！我沒有欺師滅祖，我沒有敗壞倫常，我沒有喜歡殺人！我沒有······我沒有！
隨著越發大聲的謾罵，陰沈的水簾緩緩回落。那些口吐惡言的攻殲者也在萋菲無聲的哭訴中露出真容。
最先出現的是個長相古板的葛袍道人，他鬢角半白，深刻的擡頭紋和法令紋無不預示著他是一個難以“搞定”的長者。雖然看起來不過知天命之年，但實際的年齡估計只有天知道。
怎麽會是他！
萋菲的靈魂為眼前出現的人臉瑟縮顫抖，但老天顯然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隨著簾幕謝下，一張張熟悉的臉孔一一浮現。有紫微聖地外圍門派的掌門人，有前線醫療小組裏她手把手教出來的紫蘇、綠蘿，甚至連一向視萋菲為親妹的素問都美目含怒，視萋菲如仇寇一般。
然而哪怕是這樣，上蒼都覺得插在萋菲心上的尖刀還不夠。
最後的水霧散去濺起一圈圈漣漪向外輻射，跟著漣漪一起散開的還有一片純白的衣角。囚籠外的皮囊就像被蠍子蟄了一口，夢境中的她長久以來保持的嬌嬈的媚笑在剎那間蕩然無存。
“你來殺我嗎？”狐媚入骨的問句，和方才刺耳的笑聲相比有天差地別。
“為紫微清理門戶。琬琰責無旁貸。”
他總是這樣淡然，哪怕在他要舉劍殺你的時候。
萋菲感到一種空蕩蕩的悲傷，她嬌媚的臉龐沒了所有表情，連額角的曼珠沙華都失了顏色。這是比遭受背叛還深刻的痛苦，因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追上他的腳步，可就在你無比接近的時候他卻轉身對你說他厭倦了你的陪伴甚至深以為恥。
唯一的一次，囚籠中的萋菲和囚籠外的皮囊做出了同樣的表情。
流淚，面無表情的流淚。心口的一塊徹底空了，她都不知道要為誰去哭。
什麽紫蘇、綠蘿、素問，原來這世界上唯有你的淡然陌生才最能傷我。一如我當年義無反顧的陷入你柔和的眼眸裏。
多麽可愛的淡然，多麽可恨的淡然。
“呃！！！”
萋菲抽氣著從夢魘中醒來，冷汗浸透了月白的鮫綃長裙。平日裏遇水不沾的鮫綃被浸的透濕，本就因為硬闖煉心古道被各種心魔折磨的九死一生的萋菲慘白著一張小臉躺在花叢中不停喘息。
她表情痛苦，好像被什麽扼住了喉嚨，大張著像金魚一樣的嘴不停地倒氣，胸腔大幅的收縮。
一陣清風夾雜著幾片綠葉拂過萋菲的全身，讓她頓時覺得好了大半。區區幾片安神花的葉子，就是此刻可以救命的良藥。
“堂堂天機閣閣主，不守信譽藏頭露尾，原來天機閣的規矩如此特殊，在下紫微顧萋菲當真是領教了！”
不愧是從小就光占便宜不吃虧的主，這才剛好了一點就梗起脖子敢和此間主人吵鬧了。
那邊廂，天機子也在嘖嘖稱嘆。真不愧是紫微□□出來的。無論過了多少代，紫微弟子這種天王老子第一我老二、天下舍我其誰的霸氣還真是不論男女的展露無遺。不過讚嘆歸讚嘆，天機子並不打算和萋菲見面。她是個優秀的陰謀家，深知對待有些人要顯得自己無比坦誠，就像琬琰；而對待另一些人則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就像萋菲。
“天機閣對於通過煉心古道的修士不論正邪都會給予一定的報酬。我已經給了你一個預知之夢，讓你得以探知天機。你卻說我不守信譽？好好好，紫微弟子當真不同凡響。既然我天機閣如此不堪，敬請貴客從哪來回哪去吧！”
如果說剛開始還是想解釋一番，到後來天機子是真的說出了真火，連帶著把從琬琰那裏受的悶氣都一股腦發洩出來。
又是一股夾雜各色花葉的風，只是比起先前的清風和風，這場無疑是旋風級別的。伴隨著天機子送客的怒氣，風口一轉，就將萋菲連帶著她未及出口的疑問一同吹出了天機閣。
這就是天機子，在天機閣的地盤上一個讓你走你就走、讓你留你就留的強權，比閻君手下的黑白無常都好使。
緹盈巖上，清風徐來。
被花葉裹挾的萋菲緩緩顯出身形。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再配合一襲月白深衣長袍和一雙似喜似悲的含情妙目。她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席卷起周身一片空間中的靈力，拂去緹盈巖上本就不多的浮塵，成為那小小的一片天地中唯一的主角。經過歲月的雕琢，萋菲終於從一個包子型號的青色女孩兒漸漸向一名優雅強大的仙子看齊。
這，就是仙域的公主，她終將蛻變成女皇。
剎那間的芳華，花葉中依稀可見的清冷面龐，琬琰猛然發現被自己當成小妹養的丫頭真的長大了。
女孩兒為什麽會長大，為什麽對鏡細端詳，為什麽洗手作羹湯，為什麽心細如發絲，為什麽柔情似水長？
很簡單。因為她愛上了一個人。少女懷著一種隱秘而迷蒙的心情對一個異性流露出好感，無意識的靠近，下意識的關心，患得患失的心情，都是圍繞著那個難以宣之於口的名字進行的。
於萋菲而言，這個名字是兩個字，就兩個字。門齒輕磕下嘴唇，雙唇咧開露出八顆牙齒，舌頭始終放在口腔中央。
琬琰。
君子如玉溫潤端方，德行無虧，陋室滿馨香。
萋菲在驚醒的最後一刻，在那個人舉劍想要殺她的時候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她恍然發現這世間再多的毀謗都比不過他的冷漠對自己的傷害深重。那一刻，她清楚的感覺到那具似己非己的皮囊也是有心的。那個妖嬈的、明艷的、強大的、無與倫比的自己其實是更希望面前這個和她拔劍相向的人是憎恨自己的，或者厭惡也行。
他們之間互相牽絆不知道多少年。他可以痛恨自己不肖，可以咒罵自己嗜殺，可以用天下間最無情最惡毒的語言傷害自己。甚至，可以殺了自己。
但唯獨不能，漠視自己。
漠視，忽略，不關心，不在乎，才是這世間最毒的傷害。
但當你會被一個人的漠視傷害到時，就證明你是如此的在乎他。在萋菲單純的愛情觀裏，這種超越一切的在乎就是愛情。一種排除於父母親情、朋友之義以外的特殊感情。一直以來，萋菲將自己的心靈封閉，她不是感覺不到心中的那點小小的傾慕，紫微聖地的女弟子還不至於蠢笨若此。恰恰相反，萋菲太知道愛情是種什麽樣的東西了。因為知道，所以懼怕。
世人皆道，未知之事最為恐怖。但只有愛情恰恰相反，越是明白它威力的人，越是不敢輕易陷入愛河。這也是修煉之人大多孤老終生的原因。
於男子而言，它有時使你強大無匹，助你縱橫捭闔無敵於世間；有時卻又成了最甘美的鴆毒，使英雄氣短葬身於紅粉佳人的無限柔情裏。
而對女子來說，它是最好的紅妝，讓你明眸善睞楚楚動人；但若所愛之人沒能回報給陷入愛情的女子同等的傾慕時，它就成了嫉妒、偏激、狂暴、殘忍的催化劑，把最美麗善良的女兒催化反應成惡毒的修羅。
就像那個曾經把自己的一生都困在同胞姐妹皮囊下的陸夫人。為了所愛之人，她先是拋棄驕傲，接著拋棄自尊，到最後連自我都不要了。卿本佳人、芳華絕代，最終卻連個名字都留不下。墓碑上，史書裏，成了一個永遠的陸夫人，掛著自己姐姐的名字。
沒人知道她是誰，更沒人在乎她是否曾經為了愛情獻祭了自己。
傾城之戰之時，萋菲手刃陸宇，從而間接逼死了陸夫人。那個為愛付出一切，甚至願意犧牲自己，成全所愛之人和情敵雙宿雙棲的溫和夫人。在她和萋菲相交的短短月餘的時間裏待萋菲如親女，視如己出。萋菲也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母愛的溫暖細膩。
但她還是死了，被萋菲殺死了。
間接殺死在乎的人，萋菲心裏絕不好受。當即一病不起，多日陷入夢魘之中。當她醒來之後，面色如常，呼吸勻稱，連修為都精進了不少。就連最了解萋菲的琬琰都錯以為她只是暫時陷入第一次殺人後的心理陰影，醒過來就沒事了。
但事實並非如此。萋菲從小生活在一個缺乏愛情的世界裏，陸夫人夫妻之間的感情就成為了她對愛情的唯一註解。
在傾城事件中，他們似乎都錯了，又似乎都沒錯。萋菲陷入疑問，難道是愛情錯了？
也就是這樣的疑問，使得萋菲始終不敢正視自己心中小小的企盼，直到它越長越大，帶著比最初狂烈百倍的熱力席卷漫延，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萋菲多年的隱忍全白費了。
這世上有三件事你無法掩蓋。
咳嗽、貧窮，還有······愛情。
☆、謙謙公子
? 琬琰有些恍惚。他是沒有愛魄的，原則上來說他不會也無法愛上任何一個人。這也是當初渥丹仙子明明愛他甚深卻最終選擇離開的原因。身為仙界幾萬年來最優秀的天之驕女，渥丹允許自己為愛癡狂、為愛涉險，但前提是那要是愛才行。
對於琬琰不愛自己卻要娶自己的做法，心高氣傲的渥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屈辱。這簡直比直接狠心拒絕還讓人絕望，無論什麽時候渥丹都為自己愛的是一位真正的心懷天下的“仙”而自豪。她的愛也許卑微但絕不低賤，因此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情施舍。與其說渥丹仙子忠於琬琰，不如說她忠於這份對琬琰的愛情。所以哪怕是所愛之人本身也絕沒有權利玷汙這份愛。
琬琰儒雅、睿智、果決、溫文，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渥丹愛上他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他幾乎擁有所有春閨女子夢中情人的全部特質。是一個可以為了每一個微小脆弱生命的延續而付出所有努力的人。強大的實力和悲憫天下的博大心胸使得靠近他的女子可以同時滿足被保護欲和滿溢的良善之心。陸離仙尊教導他長大，身為仙的所有美德他都具備，似乎沒有任何弱點可言的無雙公子傲然淩駕於仙域無數修士之上。年輕一輩，無人可出其右。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琬琰已然至善，自然無敵於天下英才。
他從懂事起就將天下蒼生扛在肩上，多少年了，扛得琬琰都已經習慣了。所以他永遠都是站在重重人海之上思考問題。在他看來，只要可以為蒼生帶來太平安寧就是讓他奉月羲和為天下共主也沒什麽不可以。征戰多年，從一開始琬琰就是在為終結戰爭而浴血廝殺。
他是如此的大公無私，以至於傷害了身邊最親近的幾人。
也許大公無私本就是一個特別悲傷的詞。古往今來但凡被扣上這頂帽子的有情眾生，無論仙妖鬼怪，都逃不過一生痛苦。大抵是因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公”而非是可以被隨時犧牲掉“私”。
於渥丹而言，自己和自己那份無望的愛情就是被琬琰犧牲掉的那份“私”。為了提升修為，為了更好的擔起守護紫微、守護天下蒼生的擔子，他連自己的魂魄都能拿去冒險，自己在眼裏又能算得了什麽？
不過是蕓蕓眾生之一罷了。他可以為你舍生忘死，也會為任何人。
但就是這樣冷心冷情的琬琰竟然也會有嘗到心慌意亂的感覺的那天。一連幾天他都被這種陌生的感受攪的不得安寧。這種像一塊鉛塊墜在心口的感覺令他陌生又恐慌，琬琰仔細想了想，發現它是從知道萋菲強用禁術身受重傷開始，到緹盈巖上眾仙人一一出現唯獨萋菲不見蹤影的時候達到頂峰。
每一秒鐘都是煎熬，每一個衣衫襤褸渾身血汙的修士被天機子趕出天機閣都會落在這裏。越是後出現，形容就越是狼狽淒慘。
最先顯出身形的是渥丹，只見她火紅的裙擺染上些許焦黑，高聳的發髻變得有些松松垮垮，鬢角上的幾許青絲垂下，狼狽中帶著些性感。
只來得及簡單交流一下眼神，渥丹就閃身來到琬琰身側，袖間流光一閃緋玥筆緊握在手。渥丹斜眼看了眼琬琰，又捏了捏手中的筆桿，終於覺得有底氣些了。
緹盈巖上再度憑空出現花葉糾纏，這次出現的是靈均和無邪。兩個人臉色都很差，無邪胸口上還沾染著斑斑血跡。甫一出現就暈倒在靈均懷裏。
“師兄！快救命！”靈均此時的身體也是強弩之末，只不過是為了不讓無邪栽倒在地所以強撐著罷了。
琬琰快步上前為無邪把脈，又握住無邪的臂膀輸了股靈力進去。這才安撫的開口對靈均道：“已無大礙，修養些日子就會好了。”
靈均聞言感激的望了琬琰一眼，這才有時間對站在一旁的渥丹仙子點頭致意。渥丹仙子也不怪罪，擡手打出兩道翠綠色的靈力沒入兩人體內，低聲囑咐道，“盤坐調息，緊守靈臺。”
剎那間，靈均只覺渾身經脈中泛起一陣清涼，就連重傷的內府也恢覆了三分。不由心下讚嘆的同時連忙扶住無邪癱軟的身子，小心翼翼的盤腿坐在琬琰身後，靜心調息起來。
接下來出現的幾人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素問直接是躺著回來的，一身雨後天青的裙裝被血水泡成了深紫色。渥丹仙子廢了老大的力氣才保住她一條命，好不容易喘口氣，又是兩人同時出現在緹盈巖上。
不，或許只能說是“兩人的一部分”出現在緹盈巖上。只見被素問的鮮血染紅的緹盈巖這次直接被突然出現的千葉和秋水兩人身上的煞氣削掉了半尺厚的石皮，灰白的石粉簇簇落下，又被黑紫色的煞氣再度卷起研磨成更細小的粉末。
琬琰運足目力，於間不容發之際祭出驚鴻劍。驚鴻劍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劍尖靈巧的刺入圍繞兩人周身的煞氣，劍身一震，青色的劍氣幾個激蕩，就將那能把緹盈巖削成粉末煞氣震散。琬琰見機袍袖一揮，極為寫意的把兩人接引到自己身前。
低頭定睛一看，所有的人不由面色更陰了幾分。沒有一滴鮮血流出，只是兩人都不再完整了。千葉少了左臂，秋水少了右臂。
“哇”的一聲，剛剛清醒的無邪把頭顱死死地埋在靈均懷裏痛哭。她不敢哭的太大聲，只是一邊嗚咽抽泣一邊口齒不清的對靈均道，“菲兒，菲兒不會出事的！菲兒絕對會完完整整的回來的！你不要擔心······不要擔心······不要······不······哇！！！！顧萋菲你怎麽還不回來啊！”到最後，強做堅強的小姑娘還是忍不住淚奔了。靈均只好暫且壓下對小師妹的擔心，把無邪攏在懷裏無聲的安慰。
渥丹上前兩步，袍袖一揮拿出兩只晶瑩剔透卻流轉著五彩玄光的盒子。將兩人的身體分別收進兩只玄玉盒中，這表示即使彪悍如渥丹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可以保住兩人的命，只有用專門保存修士肉身的玄玉盒將兩人帶回搖光聖地再做計較。
“怎麽樣？”琬琰沈聲問。
渥丹輕嘆口氣，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煞氣從傷口處侵蝕進去，封住了血脈，傷勢淤積在體內已經達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臨界點。我也只能回師門請教師傅後再作打算。”
琬琰很清楚渥丹的師傅是誰。那是搖光聖地的掌門人，慈航師太。慈航師太出身搖光，一手岐黃之術出神入化已達“活死人，肉白骨”之境。老太太坐忘境界年歲比起陸離也小不了多少，由此可見慈航的養生之道是有多麽的爐火純青。
琬琰松了口氣，他知道千葉和秋水兩人的命算是保住了。慈航師太號稱“血肉生死簿”，渥丹又是她唯一的親傳弟子，有這份香火情在，慈航師太自然會盡心盡力。至於連慈航師太都救不回來的人······不好意思，自老太太出道以來還沒有出現過。
這樣一來，尚且生死不知的就只剩······
菲兒，你千萬不能有事！琬琰有些艱難的保持自己的心境平和，他用上了師尊傳授的清心訣，然而並沒有什麽用。（作者在這裏其實想寫“然並卵”來著······）
他發現一直以來自己似乎已經適應了這個偶爾闖禍，偶爾脫線的小丫頭，並花費心血將這塊純美的璞玉雕琢成精美的明月珰。幾十年的時光讓他把萋菲當成了完完全全的自己人，他只教她本事，至於如何應對外界無數的陷阱和謊言他從沒教過她。琬琰總是以為自己可以護著她一輩子，有意無意的將自己這個命運多踹的小師妹小心的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竟然需要靠這個小丫頭的幫助脫離險境。一路以來，萋菲表現出的決心、毅力、智慧和能力令所有人瞠目結舌，更讓習慣於“萬事一肩挑”的琬琰猝不及防，甚至有些莫名的焦躁。
這個小丫頭，這樣單純的生命，怎麽能直面戰爭的殘酷呢？
琬琰一咬舌尖，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不再心慌意亂。他的右手撫向左手的手腕，那裏有一圈淡紫色的紋路，是他進死門前下在萋菲和靈均身上的追蹤咒。一旦眾人久等不到，琬琰就會強行驅動咒語然後親自把萋菲帶回來。
你是師兄，師傅不在你就要負起保護同門的責任！琬琰再一次催眠般的在心裏重覆，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回卻被他單獨拿出來強調，也不知是在強調還是在掩飾。
不知過了多久，當花瓣伴隨清風拂過，月白色的裙擺綻出花一樣柔和的曲面。萋菲終於在眾人的擔心中顯出身形。
完好無損！花影中萋菲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毫無疑問沒有缺胳膊少腿。這讓琬琰等人心下大定，哭的快要岔氣兒了的無邪心情放松之下甚至還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哭嗝。
琬琰徹底放下心來。邀天之幸，菲兒沒事！
後來據琬琰回憶，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感想蒼天。?
☆、等一場別離（上）
? 萋菲腳下一個踉蹌立足不穩，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傾。不過她沒等到觸底的那一瞬鈍痛而是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那懷抱純白、幹凈，溫度不高不低，帶著常年不變的淡淡的青草味道。
每次投入這個懷抱，萋菲都覺得跌進了春天裏。
要是以往，萋菲絕不會再眾人面前表現出對琬琰特殊的依賴。這回卻是例外，不知是在為剛剛確定的心意而惶恐還是為夢境中的決裂而痛苦。不論是什麽原因，現在的萋菲都處於極為脆弱的時期。
“師兄！”逃命似的，萋菲努力縮小自己的身軀好把自己擠進琬琰層層疊疊的衣襟中。她的額頭不斷冒出汗珠，一顆顆來不及滑落就全數被蹭在了琬琰萬年不變的白衣上。秀美的峨眉皺在一起，平時清冷如寒潭一片的眸子也緊緊閉合。沒了這對總是散發寒氣的眸子，萋菲反而看起來脆弱柔軟、更易親近。
“菲兒，沒事了。我們回家。”
也許是被渾身顫抖的小師妹傳染了，向來秉持君子之道，即使擁抱都輕松寫意的琬琰一反常態的緊緊擁住懷中的人兒，好像擁著失而覆得的珍寶。修長的手帶著微微的潮氣撫摸萋菲的秀發，自上而下，一遍又一遍，好像在給受驚的小貓順毛，直到他感覺懷中的嬌軀不再顫抖。隨著噴灑在胸口的氣吸一點點放緩，琬琰不自覺的舒展開了緊皺的眉眼，僵硬的面部肌肉也回到它們應該在的位置。
渥丹有點難過的皺眉，但她並不吃醋，相反還很擔心她的半個小徒弟顧萋菲。沒人比她更明白琬琰的溫柔和絕情，萋菲是個天真的小丫頭，渥丹覺得如果任憑這個傻不楞登的丫頭片子對琬琰動情，等到未來斷情的時候她絕沒有撐過來的可能。
“顧萋菲！哇！！！！你怎麽才回來啊！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無邪稍稍恢覆了內息，終於可以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只見一身皺巴巴粉紅色宮裝的無邪鬥牛一樣沖到萋菲旁邊，一把甩開一旁小心翼翼的扶住自己的靈均，準備一頭砸進萋菲的懷裏，頗有些用完就扔的無賴架勢。
可憐萋菲剛從師兄溫柔的懷抱中戀戀不舍的退出，就被比自己還高小半個頭的無邪“乳燕投懷”，剛剛緩過來的萋菲下盤不穩，險些被無邪一頭撞回歸墟之底去。
“啊！！！思無邪！你再過來一些我就粉身碎骨了！我現在可是連浮空咒都使不出來！”
萋菲來不及閃躲，事實上一點靈力也無的她也躲不了。只能哇哇亂叫著阻止。不過還好，琬琰是不會讓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的小師妹用摔死這種對於仙人來說最為有失體面的死法在自己面前掛掉的。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招，思無邪炮彈一樣的沖擊力被琬琰揮手間悄悄卸去了十之□□，如一根羽毛般輕巧的飄進萋菲的懷裏。
萋菲和剛剛站穩的靈均雙雙向自己師兄投出感激的一瞥，心下同時暗忖。
“還好沒讓我再傷一次！”
“還好沒讓我媳婦再傷一次！”
由此可見，男人“重色”起來別說“輕友”，“輕媽”都不是不可能！
思無邪才不管自己的“襲擊”讓多少人神經緊繃。此時她正委屈的在萋菲懷裏抽泣，小巧的瓊鼻一聳一聳的，圓滾滾的淚珠兒掛在蒲扇一樣的濃黑睫毛上欲墜不墜，水汪汪的大眼滿是控訴的盯著眼前人。
······
萋菲覺得自己好像······拋棄妻子的負心漢啥的。
“乖。沒事了！我這不沒死嗎？”萋菲一邊說著一邊還伸出一只手意氣風發的拍拍胸口，以示自己活的活蹦亂跳吃嘛嘛香。
無邪一把抓住萋菲張牙舞爪的手扯回自己身邊，把它安穩的擺在自己的發頂上，然後接著抽泣。
伴隨著無邪一時半會止不住的“嚶嚶嚶”，萋菲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為無邪順毛。這孩子，無論年齡身高都比自己長出一截子，怎麽就是長不大呢？算了，還是不要長大的好。
“噗嗤！”站在一旁甘當背景的渥丹仙子實在忍不住笑出聲。思掌門有這麽個女兒難怪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有活力。想想思掌門為了保證掌上明珠的安全在中軍那群老頭子面前幹的那些事，渥丹不由的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遺傳的力量，果然偉大！
琬琰看著面前的一對活寶也是忍俊不禁，翹起的唇角，微瞇的眉眼，驅散了連日的陰霾。就連一邊昏迷的素問似乎都不再那麽臉色蒼白了。
一時間氣氛軟暖，陽光正好.
可是不是有著那麽一句老話嗎？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在重巒疊嶂的莽莽大地萬裏之外，卻上演著一處今生今世，不，也許是生生世世的訣別······
“後來的事你大約都知道了。我收下她做唯一的親傳弟子。我嫌‘飛’這個名字太簡陋，就為她改名為‘菲’，又把我的俗家姓氏給了她，名喚馮菲。”
“說些我不知道的！別瞎扯！你個老不修！”顧逍臟兮兮的手一揮，一片白茫茫的光暈湧動。等到光芒消散，只見一盤盤醬豬肘、燒花鴨、蒸熊掌擺了滿滿當當一大桌子。甚至還有一只嘴裏銜了一顆紅果被烤的外焦裏嫩的烤乳豬！
陸離對面前的珍饈美食視而不見。事實上只要是小有些修為的仙人都不會有多重視口腹之欲，過多的人間食物的攝入只會汙濁仙人的仙身，最後你不得不連嗑一瓶洗髓丹才能排空渾身的“存貨”。所以說修仙修到像顧逍一樣比凡人還凡人的委實算得上是一朵奇葩。
“後來······後來師傅坐化，原本最適合的掌門人選，我的師兄雲中子失蹤多年杳無音訊。就連以師傅當年半只腳踏入神境的修為都遍尋不到。我臨危受命接掌紫微。當時妖界幽冥聯軍大舉入侵仙域。我那會兒的修為比之現在的琬琰高不了多少，又沒有同門師兄弟幫扶。短短三十年間紫微的外圍宗門在那幾個老資格的的暗中推動下紛紛宣布自立門戶。一時間君臨天下紫微聖地竟然只剩下我與菲兒兩個門人，紫微鈞旨出不了聖地大門！那些逆臣紛紛倒戈，其他聖地也煽風點火要求紫微卸去仙域領袖的之職。”
陸離說的激憤難忍、雙目赤紅，仙風道骨什麽的半點也無。只見他一只手緊握掌心裏的那塊翠綠的翡翠，另一只手猛地砸在桌子上，一瞬間杯盤狼藉、茶水橫飛，顧逍還沒來得及啃的半塊熊掌被震的掉在滄靈玉地板上。
顧逍彎腰抓起地上的熊掌，嘴裏直道可惜。就那麽皺著眉頭瞅了幾秒，“啊嗚”咬掉了熊掌上僅剩的一根中指。
“切！不是我說，仙域至尊的位置只能紫微來坐。至於其他人？給他們百萬年也修不來那份心胸！還有你······也是個拽白！你說你急個屁！只要你穩得住，慢慢提升靈力，熬都能把那幫糟老頭子熬死，到時候還怕他個卵球！”
陸離輕皺了一下好看的眉，似乎在不滿顧逍粗俗的語言。不一會又苦笑出聲，“我那時不過千歲出頭，那幫糟老頭子最年輕的都將近萬餘歲。輪年齡，我不到他們的零頭；論輩分，他們在我幼時也都曾或多或少指點過我，於我有半師之誼。再說，我師父匆忙謝世，我又沒受過一天掌門人教育，哪能敵得過那幫半點臉面都不顧的無恥之徒？”
“說到底還是你年少輕狂、書生意氣！”顧逍眨眼間消滅了熊掌，開始轉戰烤乳豬。陸離見他吃的開心也不打擾，他知道顧逍其實是很可靠的，這就足夠了。
“那年，有一波玉衡聖地的弟子為了尋找極為稀有特殊的煉器材料深入妖界，當時雙方正處戰時，再加上又是一幫年輕弟子缺少經驗，毫不意外的被妖族探知。兩方人馬在邊界處激戰數日，玉衡的人險些全軍覆沒。中軍的那幫老······老人家，在明知紫微外門已經名存實亡的情況下依舊派遣紫微聖地出兵營救。為了保護師門的尊嚴，我只得帶著菲兒一同上路營救。”其實陸離更想用“老不死”或者“老混蛋”這樣的名詞來形容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只是他的教養不允許他說出這麽有失身份的詞語，只得生生咽下。直噎的他不停灌茶水掩飾。
“這個我知道！好像那個思萬裏他爹就是被你那次救出來的。你這一救一舉收獲了玉衡兩代掌門的效忠，聽說思家的小丫頭還被你內定成徒弟媳婦了！你賺翻了啊！”
顧逍本意是為了插科打諢好讓陸離好受點，誰知陸離一聽“救人”二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可奇怪歸奇怪，他們沒法把老母接回來。只得給老母塞了塊饅頭又快步返回去。
第二天，老乞婆被發現死在了巷子口。手裏握著半塊饅頭，眼角的淚仍未幹涸。
☆、那個你無法掩蓋的
? 詭異的天空是深深淺淺的青黛色，就像一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醉鬼。腳下的海水無風起浪，掀起巨幅的水幕。顧萋菲靜立於驚濤駭浪之中，所有的波濤都在她裙底臣服化作熟睡的嬰孩。就那麽方圓一丈的地方，海水清淺游魚嬉戲。
迷蒙中萋菲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她不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反而在裙下的水面中看見自己扯出了個柔媚的笑容。倒影中的人兒有著誇張的深紫色上挑眼影，右眼的眼妝更是一路延伸至額角，在烏壓壓的發跡線斜下方綻開了一朵絢麗的曼珠沙華。
水中青色脊背的海魚甩動脊椎，流線型的魚尾掃出漣漪，打散那個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倒影。
這是誰？
萋菲覺得自己這時一定在疑惑的皺眉，但實際她是在放聲大笑。那笑聲喑啞難聽的像指甲在搔刮著耳膜，但似乎沒人對這種弓雖女幹耳朵的行為表示不滿。
如果萋菲可以聽到海浪那邊眾人心中所想的話她就會知道，非不願實不能耳。
烈焰灼燒肌膚疼痛入骨嗜髓，渾身的血液在飛速流動，脈搏跳動猶如擂鼓。海浪那邊忽然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聲討聲，萋菲心中恐懼不安，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燦爛的猙獰。
這種感覺實在恐怖，就像你被困在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皮質囚籠裏。囚籠中的你哭的越是無助，囚籠外面的那副皮囊就笑的越發猖狂。
顧萋菲，你勾結邪道欺師滅祖！
顧萋菲，你罔顧倫常不忠不孝！
顧萋菲，你嗜殺成性天地不容！
無數高低不同、男女不一的聲音在靈力的擴音下硬生生直插入耳，那個囚籠裏的萋菲絕望的嗥叫，就連囚籠外的皮囊都受到感染，從眼角滾落一顆珍珠樣的淚滴。
我不是！我沒有欺師滅祖，我沒有敗壞倫常，我沒有喜歡殺人！我沒有······我沒有！
隨著越發大聲的謾罵，陰沈的水簾緩緩回落。那些口吐惡言的攻殲者也在萋菲無聲的哭訴中露出真容。
最先出現的是個長相古板的葛袍道人，他鬢角半白，深刻的擡頭紋和法令紋無不預示著他是一個難以“搞定”的長者。雖然看起來不過知天命之年，但實際的年齡估計只有天知道。
怎麽會是他！
萋菲的靈魂為眼前出現的人臉瑟縮顫抖，但老天顯然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隨著簾幕謝下，一張張熟悉的臉孔一一浮現。有紫微聖地外圍門派的掌門人，有前線醫療小組裏她手把手教出來的紫蘇、綠蘿，甚至連一向視萋菲為親妹的素問都美目含怒，視萋菲如仇寇一般。
然而哪怕是這樣，上蒼都覺得插在萋菲心上的尖刀還不夠。
最後的水霧散去濺起一圈圈漣漪向外輻射，跟著漣漪一起散開的還有一片純白的衣角。囚籠外的皮囊就像被蠍子蟄了一口，夢境中的她長久以來保持的嬌嬈的媚笑在剎那間蕩然無存。
“你來殺我嗎？”狐媚入骨的問句，和方才刺耳的笑聲相比有天差地別。
“為紫微清理門戶。琬琰責無旁貸。”
他總是這樣淡然，哪怕在他要舉劍殺你的時候。
萋菲感到一種空蕩蕩的悲傷，她嬌媚的臉龐沒了所有表情，連額角的曼珠沙華都失了顏色。這是比遭受背叛還深刻的痛苦，因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追上他的腳步，可就在你無比接近的時候他卻轉身對你說他厭倦了你的陪伴甚至深以為恥。
唯一的一次，囚籠中的萋菲和囚籠外的皮囊做出了同樣的表情。
流淚，面無表情的流淚。心口的一塊徹底空了，她都不知道要為誰去哭。
什麽紫蘇、綠蘿、素問，原來這世界上唯有你的淡然陌生才最能傷我。一如我當年義無反顧的陷入你柔和的眼眸裏。
多麽可愛的淡然，多麽可恨的淡然。
“呃！！！”
萋菲抽氣著從夢魘中醒來，冷汗浸透了月白的鮫綃長裙。平日裏遇水不沾的鮫綃被浸的透濕，本就因為硬闖煉心古道被各種心魔折磨的九死一生的萋菲慘白著一張小臉躺在花叢中不停喘息。
她表情痛苦，好像被什麽扼住了喉嚨，大張著像金魚一樣的嘴不停地倒氣，胸腔大幅的收縮。
一陣清風夾雜著幾片綠葉拂過萋菲的全身，讓她頓時覺得好了大半。區區幾片安神花的葉子，就是此刻可以救命的良藥。
“堂堂天機閣閣主，不守信譽藏頭露尾，原來天機閣的規矩如此特殊，在下紫微顧萋菲當真是領教了！”
不愧是從小就光占便宜不吃虧的主，這才剛好了一點就梗起脖子敢和此間主人吵鬧了。
那邊廂，天機子也在嘖嘖稱嘆。真不愧是紫微□□出來的。無論過了多少代，紫微弟子這種天王老子第一我老二、天下舍我其誰的霸氣還真是不論男女的展露無遺。不過讚嘆歸讚嘆，天機子並不打算和萋菲見面。她是個優秀的陰謀家，深知對待有些人要顯得自己無比坦誠，就像琬琰；而對待另一些人則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就像萋菲。
“天機閣對於通過煉心古道的修士不論正邪都會給予一定的報酬。我已經給了你一個預知之夢，讓你得以探知天機。你卻說我不守信譽？好好好，紫微弟子當真不同凡響。既然我天機閣如此不堪，敬請貴客從哪來回哪去吧！”
如果說剛開始還是想解釋一番，到後來天機子是真的說出了真火，連帶著把從琬琰那裏受的悶氣都一股腦發洩出來。
又是一股夾雜各色花葉的風，只是比起先前的清風和風，這場無疑是旋風級別的。伴隨著天機子送客的怒氣，風口一轉，就將萋菲連帶著她未及出口的疑問一同吹出了天機閣。
這就是天機子，在天機閣的地盤上一個讓你走你就走、讓你留你就留的強權，比閻君手下的黑白無常都好使。
緹盈巖上，清風徐來。
被花葉裹挾的萋菲緩緩顯出身形。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再配合一襲月白深衣長袍和一雙似喜似悲的含情妙目。她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席卷起周身一片空間中的靈力，拂去緹盈巖上本就不多的浮塵，成為那小小的一片天地中唯一的主角。經過歲月的雕琢，萋菲終於從一個包子型號的青色女孩兒漸漸向一名優雅強大的仙子看齊。
這，就是仙域的公主，她終將蛻變成女皇。
剎那間的芳華，花葉中依稀可見的清冷面龐，琬琰猛然發現被自己當成小妹養的丫頭真的長大了。
女孩兒為什麽會長大，為什麽對鏡細端詳，為什麽洗手作羹湯，為什麽心細如發絲，為什麽柔情似水長？
很簡單。因為她愛上了一個人。少女懷著一種隱秘而迷蒙的心情對一個異性流露出好感，無意識的靠近，下意識的關心，患得患失的心情，都是圍繞著那個難以宣之於口的名字進行的。
於萋菲而言，這個名字是兩個字，就兩個字。門齒輕磕下嘴唇，雙唇咧開露出八顆牙齒，舌頭始終放在口腔中央。
琬琰。
君子如玉溫潤端方，德行無虧，陋室滿馨香。
萋菲在驚醒的最後一刻，在那個人舉劍想要殺她的時候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她恍然發現這世間再多的毀謗都比不過他的冷漠對自己的傷害深重。那一刻，她清楚的感覺到那具似己非己的皮囊也是有心的。那個妖嬈的、明艷的、強大的、無與倫比的自己其實是更希望面前這個和她拔劍相向的人是憎恨自己的，或者厭惡也行。
他們之間互相牽絆不知道多少年。他可以痛恨自己不肖，可以咒罵自己嗜殺，可以用天下間最無情最惡毒的語言傷害自己。甚至，可以殺了自己。
但唯獨不能，漠視自己。
漠視，忽略，不關心，不在乎，才是這世間最毒的傷害。
但當你會被一個人的漠視傷害到時，就證明你是如此的在乎他。在萋菲單純的愛情觀裏，這種超越一切的在乎就是愛情。一種排除於父母親情、朋友之義以外的特殊感情。一直以來，萋菲將自己的心靈封閉，她不是感覺不到心中的那點小小的傾慕，紫微聖地的女弟子還不至於蠢笨若此。恰恰相反，萋菲太知道愛情是種什麽樣的東西了。因為知道，所以懼怕。
世人皆道，未知之事最為恐怖。但只有愛情恰恰相反，越是明白它威力的人，越是不敢輕易陷入愛河。這也是修煉之人大多孤老終生的原因。
於男子而言，它有時使你強大無匹，助你縱橫捭闔無敵於世間；有時卻又成了最甘美的鴆毒，使英雄氣短葬身於紅粉佳人的無限柔情裏。
而對女子來說，它是最好的紅妝，讓你明眸善睞楚楚動人；但若所愛之人沒能回報給陷入愛情的女子同等的傾慕時，它就成了嫉妒、偏激、狂暴、殘忍的催化劑，把最美麗善良的女兒催化反應成惡毒的修羅。
就像那個曾經把自己的一生都困在同胞姐妹皮囊下的陸夫人。為了所愛之人，她先是拋棄驕傲，接著拋棄自尊，到最後連自我都不要了。卿本佳人、芳華絕代，最終卻連個名字都留不下。墓碑上，史書裏，成了一個永遠的陸夫人，掛著自己姐姐的名字。
沒人知道她是誰，更沒人在乎她是否曾經為了愛情獻祭了自己。
傾城之戰之時，萋菲手刃陸宇，從而間接逼死了陸夫人。那個為愛付出一切，甚至願意犧牲自己，成全所愛之人和情敵雙宿雙棲的溫和夫人。在她和萋菲相交的短短月餘的時間裏待萋菲如親女，視如己出。萋菲也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母愛的溫暖細膩。
但她還是死了，被萋菲殺死了。
間接殺死在乎的人，萋菲心裏絕不好受。當即一病不起，多日陷入夢魘之中。當她醒來之後，面色如常，呼吸勻稱，連修為都精進了不少。就連最了解萋菲的琬琰都錯以為她只是暫時陷入第一次殺人後的心理陰影，醒過來就沒事了。
但事實並非如此。萋菲從小生活在一個缺乏愛情的世界裏，陸夫人夫妻之間的感情就成為了她對愛情的唯一註解。
在傾城事件中，他們似乎都錯了，又似乎都沒錯。萋菲陷入疑問，難道是愛情錯了？
也就是這樣的疑問，使得萋菲始終不敢正視自己心中小小的企盼，直到它越長越大，帶著比最初狂烈百倍的熱力席卷漫延，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萋菲多年的隱忍全白費了。
這世上有三件事你無法掩蓋。
咳嗽、貧窮，還有······愛情。
☆、謙謙公子
? 琬琰有些恍惚。他是沒有愛魄的，原則上來說他不會也無法愛上任何一個人。這也是當初渥丹仙子明明愛他甚深卻最終選擇離開的原因。身為仙界幾萬年來最優秀的天之驕女，渥丹允許自己為愛癡狂、為愛涉險，但前提是那要是愛才行。
對於琬琰不愛自己卻要娶自己的做法，心高氣傲的渥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屈辱。這簡直比直接狠心拒絕還讓人絕望，無論什麽時候渥丹都為自己愛的是一位真正的心懷天下的“仙”而自豪。她的愛也許卑微但絕不低賤，因此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情施舍。與其說渥丹仙子忠於琬琰，不如說她忠於這份對琬琰的愛情。所以哪怕是所愛之人本身也絕沒有權利玷汙這份愛。
琬琰儒雅、睿智、果決、溫文，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渥丹愛上他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他幾乎擁有所有春閨女子夢中情人的全部特質。是一個可以為了每一個微小脆弱生命的延續而付出所有努力的人。強大的實力和悲憫天下的博大心胸使得靠近他的女子可以同時滿足被保護欲和滿溢的良善之心。陸離仙尊教導他長大，身為仙的所有美德他都具備，似乎沒有任何弱點可言的無雙公子傲然淩駕於仙域無數修士之上。年輕一輩，無人可出其右。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琬琰已然至善，自然無敵於天下英才。
他從懂事起就將天下蒼生扛在肩上，多少年了，扛得琬琰都已經習慣了。所以他永遠都是站在重重人海之上思考問題。在他看來，只要可以為蒼生帶來太平安寧就是讓他奉月羲和為天下共主也沒什麽不可以。征戰多年，從一開始琬琰就是在為終結戰爭而浴血廝殺。
他是如此的大公無私，以至於傷害了身邊最親近的幾人。
也許大公無私本就是一個特別悲傷的詞。古往今來但凡被扣上這頂帽子的有情眾生，無論仙妖鬼怪，都逃不過一生痛苦。大抵是因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公”而非是可以被隨時犧牲掉“私”。
於渥丹而言，自己和自己那份無望的愛情就是被琬琰犧牲掉的那份“私”。為了提升修為，為了更好的擔起守護紫微、守護天下蒼生的擔子，他連自己的魂魄都能拿去冒險，自己在眼裏又能算得了什麽？
不過是蕓蕓眾生之一罷了。他可以為你舍生忘死，也會為任何人。
但就是這樣冷心冷情的琬琰竟然也會有嘗到心慌意亂的感覺的那天。一連幾天他都被這種陌生的感受攪的不得安寧。這種像一塊鉛塊墜在心口的感覺令他陌生又恐慌，琬琰仔細想了想，發現它是從知道萋菲強用禁術身受重傷開始，到緹盈巖上眾仙人一一出現唯獨萋菲不見蹤影的時候達到頂峰。
每一秒鐘都是煎熬，每一個衣衫襤褸渾身血汙的修士被天機子趕出天機閣都會落在這裏。越是後出現，形容就越是狼狽淒慘。
最先顯出身形的是渥丹，只見她火紅的裙擺染上些許焦黑，高聳的發髻變得有些松松垮垮，鬢角上的幾許青絲垂下，狼狽中帶著些性感。
只來得及簡單交流一下眼神，渥丹就閃身來到琬琰身側，袖間流光一閃緋玥筆緊握在手。渥丹斜眼看了眼琬琰，又捏了捏手中的筆桿，終於覺得有底氣些了。
緹盈巖上再度憑空出現花葉糾纏，這次出現的是靈均和無邪。兩個人臉色都很差，無邪胸口上還沾染著斑斑血跡。甫一出現就暈倒在靈均懷裏。
“師兄！快救命！”靈均此時的身體也是強弩之末，只不過是為了不讓無邪栽倒在地所以強撐著罷了。
琬琰快步上前為無邪把脈，又握住無邪的臂膀輸了股靈力進去。這才安撫的開口對靈均道：“已無大礙，修養些日子就會好了。”
靈均聞言感激的望了琬琰一眼，這才有時間對站在一旁的渥丹仙子點頭致意。渥丹仙子也不怪罪，擡手打出兩道翠綠色的靈力沒入兩人體內，低聲囑咐道，“盤坐調息，緊守靈臺。”
剎那間，靈均只覺渾身經脈中泛起一陣清涼，就連重傷的內府也恢覆了三分。不由心下讚嘆的同時連忙扶住無邪癱軟的身子，小心翼翼的盤腿坐在琬琰身後，靜心調息起來。
接下來出現的幾人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素問直接是躺著回來的，一身雨後天青的裙裝被血水泡成了深紫色。渥丹仙子廢了老大的力氣才保住她一條命，好不容易喘口氣，又是兩人同時出現在緹盈巖上。
不，或許只能說是“兩人的一部分”出現在緹盈巖上。只見被素問的鮮血染紅的緹盈巖這次直接被突然出現的千葉和秋水兩人身上的煞氣削掉了半尺厚的石皮，灰白的石粉簇簇落下，又被黑紫色的煞氣再度卷起研磨成更細小的粉末。
琬琰運足目力，於間不容發之際祭出驚鴻劍。驚鴻劍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劍尖靈巧的刺入圍繞兩人周身的煞氣，劍身一震，青色的劍氣幾個激蕩，就將那能把緹盈巖削成粉末煞氣震散。琬琰見機袍袖一揮，極為寫意的把兩人接引到自己身前。
低頭定睛一看，所有的人不由面色更陰了幾分。沒有一滴鮮血流出，只是兩人都不再完整了。千葉少了左臂，秋水少了右臂。
“哇”的一聲，剛剛清醒的無邪把頭顱死死地埋在靈均懷裏痛哭。她不敢哭的太大聲，只是一邊嗚咽抽泣一邊口齒不清的對靈均道，“菲兒，菲兒不會出事的！菲兒絕對會完完整整的回來的！你不要擔心······不要擔心······不要······不······哇！！！！顧萋菲你怎麽還不回來啊！”到最後，強做堅強的小姑娘還是忍不住淚奔了。靈均只好暫且壓下對小師妹的擔心，把無邪攏在懷裏無聲的安慰。
渥丹上前兩步，袍袖一揮拿出兩只晶瑩剔透卻流轉著五彩玄光的盒子。將兩人的身體分別收進兩只玄玉盒中，這表示即使彪悍如渥丹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可以保住兩人的命，只有用專門保存修士肉身的玄玉盒將兩人帶回搖光聖地再做計較。
“怎麽樣？”琬琰沈聲問。
渥丹輕嘆口氣，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煞氣從傷口處侵蝕進去，封住了血脈，傷勢淤積在體內已經達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臨界點。我也只能回師門請教師傅後再作打算。”
琬琰很清楚渥丹的師傅是誰。那是搖光聖地的掌門人，慈航師太。慈航師太出身搖光，一手岐黃之術出神入化已達“活死人，肉白骨”之境。老太太坐忘境界年歲比起陸離也小不了多少，由此可見慈航的養生之道是有多麽的爐火純青。
琬琰松了口氣，他知道千葉和秋水兩人的命算是保住了。慈航師太號稱“血肉生死簿”，渥丹又是她唯一的親傳弟子，有這份香火情在，慈航師太自然會盡心盡力。至於連慈航師太都救不回來的人······不好意思，自老太太出道以來還沒有出現過。
這樣一來，尚且生死不知的就只剩······
菲兒，你千萬不能有事！琬琰有些艱難的保持自己的心境平和，他用上了師尊傳授的清心訣，然而並沒有什麽用。（作者在這裏其實想寫“然並卵”來著······）
他發現一直以來自己似乎已經適應了這個偶爾闖禍，偶爾脫線的小丫頭，並花費心血將這塊純美的璞玉雕琢成精美的明月珰。幾十年的時光讓他把萋菲當成了完完全全的自己人，他只教她本事，至於如何應對外界無數的陷阱和謊言他從沒教過她。琬琰總是以為自己可以護著她一輩子，有意無意的將自己這個命運多踹的小師妹小心的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竟然需要靠這個小丫頭的幫助脫離險境。一路以來，萋菲表現出的決心、毅力、智慧和能力令所有人瞠目結舌，更讓習慣於“萬事一肩挑”的琬琰猝不及防，甚至有些莫名的焦躁。
這個小丫頭，這樣單純的生命，怎麽能直面戰爭的殘酷呢？
琬琰一咬舌尖，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不再心慌意亂。他的右手撫向左手的手腕，那裏有一圈淡紫色的紋路，是他進死門前下在萋菲和靈均身上的追蹤咒。一旦眾人久等不到，琬琰就會強行驅動咒語然後親自把萋菲帶回來。
你是師兄，師傅不在你就要負起保護同門的責任！琬琰再一次催眠般的在心裏重覆，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回卻被他單獨拿出來強調，也不知是在強調還是在掩飾。
不知過了多久，當花瓣伴隨清風拂過，月白色的裙擺綻出花一樣柔和的曲面。萋菲終於在眾人的擔心中顯出身形。
完好無損！花影中萋菲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毫無疑問沒有缺胳膊少腿。這讓琬琰等人心下大定，哭的快要岔氣兒了的無邪心情放松之下甚至還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哭嗝。
琬琰徹底放下心來。邀天之幸，菲兒沒事！
後來據琬琰回憶，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感想蒼天。?
☆、等一場別離（上）
? 萋菲腳下一個踉蹌立足不穩，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傾。不過她沒等到觸底的那一瞬鈍痛而是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那懷抱純白、幹凈，溫度不高不低，帶著常年不變的淡淡的青草味道。
每次投入這個懷抱，萋菲都覺得跌進了春天裏。
要是以往，萋菲絕不會再眾人面前表現出對琬琰特殊的依賴。這回卻是例外，不知是在為剛剛確定的心意而惶恐還是為夢境中的決裂而痛苦。不論是什麽原因，現在的萋菲都處於極為脆弱的時期。
“師兄！”逃命似的，萋菲努力縮小自己的身軀好把自己擠進琬琰層層疊疊的衣襟中。她的額頭不斷冒出汗珠，一顆顆來不及滑落就全數被蹭在了琬琰萬年不變的白衣上。秀美的峨眉皺在一起，平時清冷如寒潭一片的眸子也緊緊閉合。沒了這對總是散發寒氣的眸子，萋菲反而看起來脆弱柔軟、更易親近。
“菲兒，沒事了。我們回家。”
也許是被渾身顫抖的小師妹傳染了，向來秉持君子之道，即使擁抱都輕松寫意的琬琰一反常態的緊緊擁住懷中的人兒，好像擁著失而覆得的珍寶。修長的手帶著微微的潮氣撫摸萋菲的秀發，自上而下，一遍又一遍，好像在給受驚的小貓順毛，直到他感覺懷中的嬌軀不再顫抖。隨著噴灑在胸口的氣吸一點點放緩，琬琰不自覺的舒展開了緊皺的眉眼，僵硬的面部肌肉也回到它們應該在的位置。
渥丹有點難過的皺眉，但她並不吃醋，相反還很擔心她的半個小徒弟顧萋菲。沒人比她更明白琬琰的溫柔和絕情，萋菲是個天真的小丫頭，渥丹覺得如果任憑這個傻不楞登的丫頭片子對琬琰動情，等到未來斷情的時候她絕沒有撐過來的可能。
“顧萋菲！哇！！！！你怎麽才回來啊！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無邪稍稍恢覆了內息，終於可以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只見一身皺巴巴粉紅色宮裝的無邪鬥牛一樣沖到萋菲旁邊，一把甩開一旁小心翼翼的扶住自己的靈均，準備一頭砸進萋菲的懷裏，頗有些用完就扔的無賴架勢。
可憐萋菲剛從師兄溫柔的懷抱中戀戀不舍的退出，就被比自己還高小半個頭的無邪“乳燕投懷”，剛剛緩過來的萋菲下盤不穩，險些被無邪一頭撞回歸墟之底去。
“啊！！！思無邪！你再過來一些我就粉身碎骨了！我現在可是連浮空咒都使不出來！”
萋菲來不及閃躲，事實上一點靈力也無的她也躲不了。只能哇哇亂叫著阻止。不過還好，琬琰是不會讓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的小師妹用摔死這種對於仙人來說最為有失體面的死法在自己面前掛掉的。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招，思無邪炮彈一樣的沖擊力被琬琰揮手間悄悄卸去了十之□□，如一根羽毛般輕巧的飄進萋菲的懷裏。
萋菲和剛剛站穩的靈均雙雙向自己師兄投出感激的一瞥，心下同時暗忖。
“還好沒讓我再傷一次！”
“還好沒讓我媳婦再傷一次！”
由此可見，男人“重色”起來別說“輕友”，“輕媽”都不是不可能！
思無邪才不管自己的“襲擊”讓多少人神經緊繃。此時她正委屈的在萋菲懷裏抽泣，小巧的瓊鼻一聳一聳的，圓滾滾的淚珠兒掛在蒲扇一樣的濃黑睫毛上欲墜不墜，水汪汪的大眼滿是控訴的盯著眼前人。
······
萋菲覺得自己好像······拋棄妻子的負心漢啥的。
“乖。沒事了！我這不沒死嗎？”萋菲一邊說著一邊還伸出一只手意氣風發的拍拍胸口，以示自己活的活蹦亂跳吃嘛嘛香。
無邪一把抓住萋菲張牙舞爪的手扯回自己身邊，把它安穩的擺在自己的發頂上，然後接著抽泣。
伴隨著無邪一時半會止不住的“嚶嚶嚶”，萋菲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為無邪順毛。這孩子，無論年齡身高都比自己長出一截子，怎麽就是長不大呢？算了，還是不要長大的好。
“噗嗤！”站在一旁甘當背景的渥丹仙子實在忍不住笑出聲。思掌門有這麽個女兒難怪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有活力。想想思掌門為了保證掌上明珠的安全在中軍那群老頭子面前幹的那些事，渥丹不由的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遺傳的力量，果然偉大！
琬琰看著面前的一對活寶也是忍俊不禁，翹起的唇角，微瞇的眉眼，驅散了連日的陰霾。就連一邊昏迷的素問似乎都不再那麽臉色蒼白了。
一時間氣氛軟暖，陽光正好.
可是不是有著那麽一句老話嗎？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在重巒疊嶂的莽莽大地萬裏之外，卻上演著一處今生今世，不，也許是生生世世的訣別······
“後來的事你大約都知道了。我收下她做唯一的親傳弟子。我嫌‘飛’這個名字太簡陋，就為她改名為‘菲’，又把我的俗家姓氏給了她，名喚馮菲。”
“說些我不知道的！別瞎扯！你個老不修！”顧逍臟兮兮的手一揮，一片白茫茫的光暈湧動。等到光芒消散，只見一盤盤醬豬肘、燒花鴨、蒸熊掌擺了滿滿當當一大桌子。甚至還有一只嘴裏銜了一顆紅果被烤的外焦裏嫩的烤乳豬！
陸離對面前的珍饈美食視而不見。事實上只要是小有些修為的仙人都不會有多重視口腹之欲，過多的人間食物的攝入只會汙濁仙人的仙身，最後你不得不連嗑一瓶洗髓丹才能排空渾身的“存貨”。所以說修仙修到像顧逍一樣比凡人還凡人的委實算得上是一朵奇葩。
“後來······後來師傅坐化，原本最適合的掌門人選，我的師兄雲中子失蹤多年杳無音訊。就連以師傅當年半只腳踏入神境的修為都遍尋不到。我臨危受命接掌紫微。當時妖界幽冥聯軍大舉入侵仙域。我那會兒的修為比之現在的琬琰高不了多少，又沒有同門師兄弟幫扶。短短三十年間紫微的外圍宗門在那幾個老資格的的暗中推動下紛紛宣布自立門戶。一時間君臨天下紫微聖地竟然只剩下我與菲兒兩個門人，紫微鈞旨出不了聖地大門！那些逆臣紛紛倒戈，其他聖地也煽風點火要求紫微卸去仙域領袖的之職。”
陸離說的激憤難忍、雙目赤紅，仙風道骨什麽的半點也無。只見他一只手緊握掌心裏的那塊翠綠的翡翠，另一只手猛地砸在桌子上，一瞬間杯盤狼藉、茶水橫飛，顧逍還沒來得及啃的半塊熊掌被震的掉在滄靈玉地板上。
顧逍彎腰抓起地上的熊掌，嘴裏直道可惜。就那麽皺著眉頭瞅了幾秒，“啊嗚”咬掉了熊掌上僅剩的一根中指。
“切！不是我說，仙域至尊的位置只能紫微來坐。至於其他人？給他們百萬年也修不來那份心胸！還有你······也是個拽白！你說你急個屁！只要你穩得住，慢慢提升靈力，熬都能把那幫糟老頭子熬死，到時候還怕他個卵球！”
陸離輕皺了一下好看的眉，似乎在不滿顧逍粗俗的語言。不一會又苦笑出聲，“我那時不過千歲出頭，那幫糟老頭子最年輕的都將近萬餘歲。輪年齡，我不到他們的零頭；論輩分，他們在我幼時也都曾或多或少指點過我，於我有半師之誼。再說，我師父匆忙謝世，我又沒受過一天掌門人教育，哪能敵得過那幫半點臉面都不顧的無恥之徒？”
“說到底還是你年少輕狂、書生意氣！”顧逍眨眼間消滅了熊掌，開始轉戰烤乳豬。陸離見他吃的開心也不打擾，他知道顧逍其實是很可靠的，這就足夠了。
“那年，有一波玉衡聖地的弟子為了尋找極為稀有特殊的煉器材料深入妖界，當時雙方正處戰時，再加上又是一幫年輕弟子缺少經驗，毫不意外的被妖族探知。兩方人馬在邊界處激戰數日，玉衡的人險些全軍覆沒。中軍的那幫老······老人家，在明知紫微外門已經名存實亡的情況下依舊派遣紫微聖地出兵營救。為了保護師門的尊嚴，我只得帶著菲兒一同上路營救。”其實陸離更想用“老不死”或者“老混蛋”這樣的名詞來形容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只是他的教養不允許他說出這麽有失身份的詞語，只得生生咽下。直噎的他不停灌茶水掩飾。
“這個我知道！好像那個思萬裏他爹就是被你那次救出來的。你這一救一舉收獲了玉衡兩代掌門的效忠，聽說思家的小丫頭還被你內定成徒弟媳婦了！你賺翻了啊！”
顧逍本意是為了插科打諢好讓陸離好受點，誰知陸離一聽“救人”二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